學術生涯，黨政科教—訪化學學院關烨第教授

 

　　關烨第1958年考入beat365化學系，1964年留校任教，在各種運動和社會動蕩中度過了青春年華。得益于自幼養成的勤奮刻苦的習慣，溫和而堅定的性格，她始終“不忘初心”，在社會環境恢複正常後，努力學習與工作，在教學與科研方面都取得了優良的成果。關老師在擔任化學學院黨委書記期間，與在位院長一起所做的管理工作和制度改革，更為學院的發展起到了非常重要的推動作用。2001年6月關老師榮獲beat365黨務和思想政治工作優秀個人一等獎——李大钊獎。

 

　　

　　關烨第老師講述化院人故事，2021年12月17日

 

　　關烨第，Yedi Guan，beat365教授，女，1939年4月出生，籍貫山西省襄汾縣。1958-1964年在beat365化學系學習，畢業後留校任教。改革開放後關老師主持有機化學實驗課改革，主編《有機化學實驗》，多次獲得beat365教學優秀獎。1995年起擔任化學學院黨委書記，2003年退休。

 

　　01 / 走過曲折的成長道路

　　關烨第1939年出生于山西省襄汾縣，有兄弟姐妹6人，父親是鐵路工程師。父母的管教很嚴格，關烨第從小就養成了吃苦耐勞的性格和勤奮自律的習慣，富于集體主義精神。

　　“解放後我父親調到北京，在鐵道部工作，我也在1952年考入北京市女一中。女一中的新任校長是一位來自延安的女幹部，她對學生要求嚴格，特别提倡勞動鍛煉。我和同學們常常自發去西郊農場勞動，幹收土豆、掰玉米等力所能及的農話。有些同學是附近農村的，由她們負責聯系。我們純粹是義務勞動，自己帶一個饅頭當午飯，不給農場增加任何負擔。我們還參加了十三陵水庫的建設。那時修水庫沒什麼機械設備，主要靠肩扛手擡。我們到了水庫工地，跟人打聲招呼，說我們是女一中的學生來義務勞動的，然後自己找筐、找擔子，把石頭從庫底挑到高處的堤壩上去。正巧那天聽到周恩來總理也來工地勞動的消息，現場頓時一片歡呼聲，大家更是幹勁沖天。同學們熱情很高，而且确實也沒有可供休息的地方，我們一直勞動到第二天淩晨4點，許多同學肩上磨出了血。那時候我們十六、七歲，真是朝氣蓬勃，不知道苦也不覺得累。”

　　“我們學校裡那時候實行的是‘勞衛制’，對體育活動非常重視，長跑、跳高、鉛球、平衡木、藝術體操等項目都要參加，并要達到一定标準，學校還定期舉辦全校體育競賽。同學們對各種體育活動都非常有興趣，比如當年在先農壇有一個跳傘塔，跳傘不需要體檢，也不收費，隻需要登記一下就可以參加。我們幾個身材高的同學，經常相約過去跳傘。學校其它課程也非常豐富，像美術、音樂都相當專業。美術課要求具有一定的速寫能力，音樂課經常有合唱練習以及合唱比賽，音樂老師聘請的是北京市專業的歌唱演員。這些非文化類課程是每個人都要參加的，不像現在的興趣班自願報名。”

　　“那時候我們的生活非常簡單，用現在的标準看屬于很艱苦。比如學校沒有食堂，早上從家帶一個饅頭，加一點鹹菜就是午飯了。上學放學我都是騎自行車。我家在東城，協和醫院對面的胡同裡。學校在南長街，位于西華門的西邊。我上學放學經過故宮，那時故宮東華門和西華門都開放，可以直接騎車穿過去。”

　　關烨第上中學是上世紀50年代，那是一種很艱苦但又非常自由奔放的學習環境，“團結、緊張、嚴肅、活潑”，與我們現在所熟悉的信息時代的生活完全不同。1958年關烨第考入beat365，她的大學時代更是一波三折，深深打下了那個時代的烙印。

　　“我報的是北大生物系的生化專業，結果錄取到了物理系，上了10幾天課後又被調整到了化學系，都是上級的分配，具體原因我不太清楚。到了化學系後，同學們已經開始準備參加‘大煉鋼鐵’的運動。當時提出1958年要生産1070萬噸鋼，全國總動員，我們大學生到全國各地支援‘大煉鋼鐵’。我去的是北京懷柔，其他同學有到江西、廣西等地區。當出發時，周恩來總理還親自來北大歡送。”

　　“我們煉鐵用的是土高爐，既沒有鐵礦石也沒有煤，燃料是砍伐的木材，原料是老鄉家的鐵鍋、鐵勺、鐵盆，甚至農具，把這些東西化成鐵水。凝固後其實就是廢鐵渣，不想浪費的話還要送到正規鋼鐵廠回爐。但當時我們都覺得這是為國家建設出力，熱火朝天地幹了半年多。‘大煉鋼鐵’這件事情浪費了驚人的人力物力自不必說，最嚴重的後果是農村主要勞動力都不種地了，很多土地荒廢，甚至應該收割的莊稼很多都爛到了地裡，導緻随後出現了全國性的大饑荒。”

　　事後的評論當然是容易的，但無論中國還是世界曆史上确實都多次發生這種極其荒誕的、災難性的社會現象。簡單的反思并不需要複雜的曆史研究，但會使我們更加珍惜今天來之不易的尊重科學、理性決策的大好發展局面。

　　“回到北大後很快就是‘三年困難時期’的饑荒了。這是全國性的，因為許多地方的同學假期返校後說家鄉遭災，沒有糧食吃。最困難的時候北大食堂隻有發黴的白薯幹和雜面做的窩頭，還是定量供應，而蔬菜極少，水果根本就沒有，同學們都吃不飽。由于營養嚴重不良，那時多數女同學例假都停了。上級發現這個問題之後，讓醫院給女同學打一種針，不知道是激素還是什麼。我們那時也不懂，感謝上級關懷，都非常聽話地去打了針。也不光是食品短缺，估計是‘大煉鋼鐵’浪費了大量燃料，所以煤炭也嚴重短缺，北大冬天供暖不足。我們晚上冷得實在無法入睡，就集體下樓跑步，暖和了之後可以勉強睡一會兒。”

　　“盡管經曆了種種困難，同學們還是很單純，都想着努力學習和工作，為國家做貢獻。我59年從農村回來後就遞交了入黨申請，并在當年6月20号得到批準，後來還擔任了班的團支部委員。”

 

　　02/ 改革有機化學實驗教學

　　1964年關烨第畢業後留校任教，之後又經曆了十年“文化大革命”的“洗禮”。在學校教學秩序恢複正常後，關烨第老師在科學研究、教學與課程改革、行政管理等方面都做了大量的工作，為化學學院現代人才培養體系與科研體系的建立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80年代初，為盡快追趕發達國家的科研水平，國家鼓勵高校公派教師出國做訪問學者。我大學學的是俄語，課餘抓緊時間補習了一年英語，然後争取到了去美國的機會。那時候真是很不容易，三個孩子還小，母親又生病，所以除了繁重的教學工作我還有很多家務要做，隻能把所有的零散時間都利用起來，有一次還累得直接暈倒了。”

　　上世紀80年代，國内的科研水平、相應的教學内容及實驗設置等，與發達國家相比有很大的差距。關老師這一批訪問學者極大地開拓了眼界，參與了前沿課題研究，學習掌握了先進的科研儀器、科研手段，另外對培養科技人才的教學體系也有了更多明确的概念。他們回國以後對迅速提升我國的科研水平及人才培養質量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當時北大化學系實驗室還是傳統的燒杯試管燒瓶，沒有先進設備。我到美國看到核磁、紅外等分析儀器。他們做實驗藥品的投入僅有毫克級原料，經過幾步反應後得出結果，再經核磁、光譜等進行分析。而我們當時實驗反應瓶是500毫升，幾百名學生做實驗，藥品的儲存、管理、回收、廢物及污染物處理都非常繁瑣并費時費力，實驗室安全和污染的壓力也很大，所以從那時我就産生了改革我們化學系有機化學實驗課的想法。”

 

　　

　　20世紀80年代關烨第在美國德克薩斯A&M大學實驗室工作

 

　　“回國後我建立了金屬和元素有機實驗室，并且開了相應的研究生課程。當時我們的教研室主任金聲老師非常支持，盡可能提供了便利條件，給我安排了一間實驗室，還購買了一個那時還很難得的冰箱。開一門課需要系統的知識，國内搞這方面研究的主要是南開大學的元素所和中科院上海有機所，所以有一段時間我經常跑天津和上海去學習、交流。”

　　“另一項主要工作是主持了有機化學實驗的課程改革。到2002年出版有機化學實驗教材，‘小量-半微量序列有機實驗’已設立10餘年，更新、豐富了傳統有機實驗的教學内容，對學生進行科研型實驗培養，提高教學質量。教學實踐說明學生在觀察推理、綜合表達能力、實驗基本操作、分析和解決問題能力等方面均有了長足的提高。”

　　“不光是改變實驗的儀器和方法，難度也增加了，實驗設計普遍采用多步序列反應，前一步反應的産品是後一步反應的原料，每一步的産率與純度都關系到下一步實驗能否正常進行。為此 ，學生必須認真、仔細地對待每一步反應和每一個操作，相對于常量實驗，對實驗技巧和實驗者臨場自身能力的發揮，提出了較高的要求。另外，增加了探索性及與人類生活、工業生産關系密切的藥物、香料、農藥、食品添加劑以及高分子材料等有機化工原料及重要中間體合成方面的實驗，對提高學生學習興趣、實驗技能、科研探索能力都很有幫助。”

　　化學系（學院）有機化學實驗課程改革的成效受到國内廣泛的關注，相關院系多次來交流學習。1985年9月，關老師獲得北大首次年度教學優秀獎一等獎，她所負責的教學組獲得了1992 年beat365教學優秀獎。1994年，她個人又再次獲得beat365教學優秀獎。1997年，關老師和她的教學組因實驗技術改革又榮膺北京市教學成果二等獎。（本來評委準備給評一等獎，因為配套教材還未出版，所以評了二等獎。關老師主編的《有機化學實驗》，2002年由beat365出版社出版）

　　在教學及實驗課程改革投入大量時間精力的同時，關老師的科研和指導學生的工作也在同步進行。“我們實驗室比較小，容納不了太多學生。不過十來年時間，本科生、碩士生，後來又帶了博士生，加起來大約有30多人。大家一起工作很愉快，取得了不錯的研究成果，在國際國内核心刊物上發表了36篇有一定影響力的文章。”

 

　　03/ 學術民主的典範

　　上世紀90年代，是中國高等教育和科研工作發展的關鍵時期。為适應21世紀科技發展和人才培養的要求，1998年百年校慶我校提出創建世界一流大學的發展規劃。而早在1994年，化學系就更名為beat365(簡稱化學學院)，确立了“成為國際上有重要影響的化學教育和研究機構”的建設目标。1995年，學院黨委換屆選舉，關烨第老師當選為beat365化學學院黨委書記。之後的6年時間裡，關老師先後與趙新生、林建華兩位院長搭檔，與化學學院全體師生一起把北大化學學院初步建成了一個國内領先、國際一流的化學科研及人才培養基地。

　　在北大化學學院這樣知名的院系擔任黨委書記并非易事。院裡有很多德高望重的院士、老教授，大批年輕教師和學術新銳，他們對教學、科研往往有不同的思路和做法；化學學院在校本科生、研究生、博士後等1000餘人，教學與課程設置、科研領域和科研方向，乃至資産設備儀器等都是非常複雜的體系。将這些教學科研要素協調、理順，再謀求發展，需要很細緻很紮實的工作。領導者要深入理解教學與科研工作的規律和要求，同時品德修養、組織能力、工作方式方法等還要足以讓大家信服。

　　“當選黨委書記我有點意外。化學學院選舉黨委書記不設候選人，全體黨員海選。經過各黨支部推薦提名，黨員大會選舉，院黨委會讨論産生，副書記也是如此，而院長則是由上級任命。我能夠不辜負大家的信任，首先歸功于趙新生、林建華兩位優秀的院長和院裡全體教師的共同努力。我和這兩位院長合作非常順暢，很多事情都是一起商量和處理。這兩位院長都非常有能力，有發展的眼光，教學和科研水平都很高，管理工作也很到位。”

　　“我們在化學學院建立了比較規範的民主管理制度，并嚴格執行黨的群衆路線。化學學院建立了幾個評議機構，有院務委員會、學術委員會、學位委員會、教學委員會、綜合管理委員會等，各委員會明确職責，負責處理各種事務。比較多的事情，由系所或評議機構決定，有争議的問題再由院辦公會協調處理。我們定期召開全體教職工大會，向全院彙報我們各項工作。另外，各系所定期召開黨支部會議，充分發揮各黨支部的作用。”

　　“化學學院當年有8位院士，我們每年到幾位院士家裡去彙報工作，聽取他們的意見，對我們的工作有重要的指導意義。另外化學學院還有政協委員、民主黨派、工會組織等，黨委定期與他們讨論交流。聽取各方意見是促進黨委工作的重要環節。”

　　北大化學學院在多年的發展過程中，形成了優良的學術與教育傳統，建立了先進、規範的人才引進機制和高效、合理的管理制度。學院的教師團隊是來自各領域的精英，他們在這個平台上能夠齊心協力、各盡其能，充分發揮各自的能力與特長。這一良好局面的形成，與學院擁有像關老師這樣的領導班子成員奉行的“水利萬物而不争”的工作風格密不可分。“關老師”們所倡導并傳承的學術民主氛圍和科學公平的制度，值得稱道和借鑒。

 

　　

　　采訪關烨第（右）老師，2024年5月29日

 

 

　　記者 | 郭九苓、劉宇

　　錄音整理、文字編輯 | 郭九苓

　　排版 | 祝晨旭

　　審核 | 關烨第、肖熠、高珍